记忆分析师相关内容
记忆分析师 第1章 序章 试读
干瘦的脸颊，褐黑的肤色，满脸的沟壑，尴尬的微笑。
夜晚的街道上，严五不安地搓着两只手，一只真手，一只假肢。
因为腰弯得太低，他不得不微微侧过头，才能看清面前两个高大的男子，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讨好与献媚。
“工作？”
穿着黑色西服的高大男子抱起双臂，露出手套和衬衣袖口之间一小截金属手臂。
“看你这样子，身体都没改造过，能做什么工作？”
“我可以扫地，可以……洗盘子、端盘子，可以当……”
“当什么？”
“当服务员。”严五有些紧张，但好在是把“保安”两个字咽回去了。
“呵。”黑西服没忍住笑，转头对他的同伴说着：“看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人，要和清洁机器人抢工作。”
“哈哈哈哈。”
严五也只是来碰碰运气，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工作适合他，或者说，还有什么工作可以留给他。科技发展得太快，以至纯粹的体力劳动完全失去了市场，但除了出卖时间和体力，严五就只剩些小聪明，可就这点小聪明还没人看得上。
两个黑西服笑得高兴，他也只能陪着干笑几声，然后趁着笑声的间隙补充道：“我什么都能干，而且我连工资都可以不要，只要管吃管住就……”
“好了。”黑西服一甩手臂，好像在驱赶看不见的苍蝇：“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找工作到下区去，别在这里影响我们生意。”
“我……”
“走！”
第二个黑西装往前走了两步，把严五想了半天的话全给吓了回去，这人显然更不好说话。
“打扰了，打扰了，我马上走，马上走。”严五往后退了两步，叹了口气，转身没入街道。
又是没能找到工作的一天。
老头的心里只有后悔，心说自己在荒都过得好好的，干嘛非跑来中枢受罪。原本的生活就算再差，也不至于饿死，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在荒都生存下去。但中枢不一样，过去的交情都没了，过去的本领也无从施展，最重要的是他连个机会都没有。
“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当初也是瞎了眼，才会拿全部家当换这张车票。”严五想起忽悠他偷渡进来的那个人，往地上啐了一口：“等找到你，看我弄不死你。”
不过他也知道，弄死那个人的愿望多半是实现不了的。何况中枢城这么大，他要上哪儿去找“邮差”。
严五无妻无女，是个老光棍。说是被人骗了，但事实上，如果他不是早存着来中枢养老的念头，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说动。
“你好，检测到行为异常，是否需要帮助。”
优雅的女性嗓音吓了严五一跳，他咒骂了一句：“该死的机器人。”
白色的智能管理机器人只有半个人高，头是半球形，亮着两个淡黄色的眼珠子，下边连着个大圆柱，只能靠几个轮子走路，就像个会移动的垃圾桶。
垃圾桶停在严五面前，脑袋顶上两个黄灯泡照着严五的老脸，边上是他刚吐的唾沫星子，上面的白沫还没散完。
“该管的不管。”
离开荒都的时候，邮差还信誓旦旦保证，一到中枢就会有人接待你们，帮你们渡过头两个月，生活和工作都不用担心，在中枢都市有得是赚钱的机会。好像邮差自己就帮助过一千个人，介绍过一万份工作一样。
他又把中枢说得宛如天堂，治安好就不用说了，生活环境也好，好到你往地上吐一口痰，马上就会有机器人来打扫干净。
没错，机器是来了，就是看这样子，好像是要严伍自己把地打扫干净。
想桃子吃呢？
严五只后悔自己信错了人，后悔当初为了凑够钱，脑子一热，把他的宝贝睡袋都卖了。
恒温睡袋，虽然能源系统早就烂了，刚睡下时冷，睡到半夜又热得要命，但那也是个好睡袋，就算睡大街他也比别人睡得舒服。
现在好了，睡觉的家伙没了，他和一群人躲在漆黑冷藏车里颠簸了一路，好不容易等到有车门打开，还没等明白过来呢，就听有人喊了一声“跑”，大家稀里糊涂地就跑散了。
怪也怪严五跑得太快，要不然，这会他已经被人安排了。
严五摸了摸上衣内侧的口袋，能量棒还剩一条半，还能再坚持一天，一天之后就要另谋出路了。
“还有一天呢。”
机器人的问候让严五一阵恼怒，于是他高高抬起脚，好像在吓唬一只小猫小狗。
细长干瘦的腿在空中转了两圈，却不敢真踹下去，严五知道自己是个偷渡的，这一脚下去会有多大动静他心里也没底，还是老实点好。说不定明天一到，他就时来运转了呢，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比如那个冬天他捡到了睡袋。
但机器人好像真被吓到了，眼珠子都变成了红色：“检测到攻击行为，终端即将到达，请原地等候。检测到攻击行为，终端即将到达……”
女性的嗓音再优美，也架不住高分贝，周围来往的人都自觉和严五拉开距离，没人想再靠近他。
你是机器，别这么容易被吓到啊。
严五后退一步，机器人就靠近一步，后退两步，机器人就靠近两步：“……请原地等待。检测到攻击行为，终端即将到达……”
严五越退越快，然后干脆撒腿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怕一个垃圾桶，他就是想离那个东西远一点。
穿过路口，跑上街桥，纵身一跃，几个转身穿过肮脏的小巷，听身后烦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严五才稍稍恢复了神态。他觉得自己闻到了肉味，于是顺着香气拐入了一条步行街，眼前豁然开朗。
街道很宽，却依旧拥挤。道路两边被摊贩们占据，又吸引了更多行人，严五勉强能从后脑勺的缝隙里看到肉肠、肉串之类的食物，这就是香气的来源。
严五动了动喉结，却连可以咽下去的口水都没有了。
“水煎肠，一串五十。”
摊贩低头说话，铁夹上的肉肠被烤得金黄，油脂顺着肠衣滴入火盆，然后“滋”地一声化作一阵白烟。
荒都和中枢的货币不互通，严五也没有任何能接入中枢的电子系统，但他忍不住在一个小摊前驻足，摊主抬起头，看到眼前人的穿着皱了皱眉，小声道：“野人……”
在荒都很难看到流动摊贩，原因也很简单，那里到处是都是难民，不是小偷就是强盗，在荒都摆摊那就是变相做慈善，相比之下中枢确实是个好地方。
可严五原本就是荒都人，文明都市的几天流浪生活没能改变他多少。他身体微倾，右手略抬，左脚横跨出小半步，全身的肌肉逐渐紧绷，肾上腺素开始大量分泌。
“喂。”
摊主的眼神不善，手上的铁夹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切肉刀。
严五知道自己失了先机，看对方的架势，他跑不出一根肉肠的距离就会被抓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想伸手的前一刻，他发现还有两个人在盯着自己。是自己过来的方向，至少两人。
也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让摊主起了戒心。
“咳……”严五抬了抬半边嘴角，没再留恋。
人群里香臭混合，脚下有些积水，头顶尽是灯牌。上面的字严五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这些都不重要，严五只觉得灯光晃眼。
灯牌之上，是纵横交错的都市空轨，他和所有荒都偷渡者的梦想就在那够不到的地方。然而空轨太过密集，密集到往来交错的线条将天空完全遮蔽，让下街的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他跟着大流漫无目的往前走着，也没再能分辨出身后的敌意。
“大概是错觉。”
分辨敌意是荒都人的必备生存能力，严五这样一个老人对此尤其自信。
他很快拐出步行街，又进了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里的人正吃着东西，听到巷口的脚步声立刻抬起头，给了严五一个默契的眼神。
严五见那人穿着得体，但面前那堆东西却非常可疑，于是没靠得太近。他找了片干燥的地方坐下，摸出半条能量棒慢慢嚼起来。
不吃垃圾桶里的食物是他最后的尊严。
还剩一天。
巷子那头的人迅速解决了晚餐，起身离开前也没忘了把嘴擦干净。那人一走，严五便合衣躺下了。因为肾上腺素的作用刚过去，再加上之前被治安机器人追了一路，严五确实开始困了，可一想起小吃街的情形，又有些睡不着。
长年荒都生活帮他培养出了生死的警觉，严五不认为这种警觉会出错。但他又觉得荒谬，明明才来这里几天，自认没得罪过任何人，没有引起过他人注意，更没有仇家，身上的财产只有一条能量棒，勉强要算的话还有右手的假肢。
邮差，黑西服的保安，治安机器人，烤肉摊主，终端……
一个个名字从眼前闪过，又被严五逐一划去。
多心了，希望明天能有好运气。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直到鞋底和路面碰撞的声音在他跟前响起。
严五想抬头，身体却被一只手按住，他想反抗，可腹部随即一阵冰凉和剧痛，让他失去了力气。
恍惚间，压住自己的那只手消失了，他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跑向自己，其中一人抬起他的头，看嘴型好像在说：“荒都人……”
严五看清了他的样子。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