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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化DWL 第1章 失控 试读
天光尽暗，罡风摧地。
空气中弥漫着铁水与草汁混合的味道，条纹形状的风撕扯着这片黄昏下的平原，将这令人作呕的气味像扔垃圾般四处扬撒。夕阳将死，其放出的暮垂之光就快没有炙灼大地的力气了，渐渐冷却的大地昭示着阳光的虚无——
它将要沉眠于死寂而冰冷的无垠太空中，不再像圣鸟般唱诵着神谕点亮地球的天幕。此时此刻存活于地表之上的大部分生灵还不知道，这高洁灵暖的千阳之魂，在接下来的漫漫数十年几乎不会再燃烧他们的视线。
阳光已经奄奄一息，它在一丝一丝地消散。
自然，降温的曾经灼热的阳光，已经无法掩盖那些罄竹难书的罪行了。
非洲中部。这是一片同步着夕阳苟延残喘的热带草原，高草在热风的抽打下像章鱼触须般胡乱扭曲着，将最后一点阳光残余打碎成看不见的碎渣，毫不吝惜。
两拨黑压压的芦苇杆般的人就这样钉在吐出热气的泥土里，而并不像前者般随风飘扬。他们对峙着。
暗夜一点点吞噬着最后的阳光，它将虎狼般吃咽饱足的肥硕躯体一点点舒展于大原之上。漫长的夜就要降临。
正在被黑夜的阴影笼罩的一拨人密密麻麻犹如高草，几乎占据了平原的全部，从天边蔓延到眼前。他们军纪严明，虽然使用着不同的武器，但都仿佛石柱般钉在原地，眼睛射出凶狠而暴怒的光，将空气切成小块。为首的男人手执长剑，肤色黑黄，肌肉随着铁器铮铮作响。他如临大敌，手中的剑快要握出血；他几乎忘了呼吸的节奏，只是死死盯着眼前的敌人。
这支军队所仇视的另一拨人，站在尚未熄灭的夕阳残光中——或许用这“堆”人更好一些——这堆人仿佛来自不同宇宙的不同角落:瘦如枯树干的老者、身着黑大衣佩戴防毒面具的高大男人、面容如洋娃娃般精致的少女……这些人除了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之外没有任何的共同点。如果说视他们为敌的那支军队是笔直矗立的石柱，那么他们就仿佛大火肆虐后奄奄一息的、快被烧成炭的死树。
在任何一个人看来，这支磐石般的军队都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这波“乌合之众”荡涤——因为这军队的气势与人数都占据了压倒性优势。十余万人几乎可以把这只有四五百人的队伍吞没，甚至会被人因为胜之不武而唾弃。
但是……
军队为首的男人喉结上下动了动。
十余万人的军队死寂无声。
四五百人的乌合之众仍然呆滞地望着地面，像一具具尸体。
男人额上渗出冷汗。手里的剑握的更紧。
军队中传出了一声子弹上膛的“咔哒”声。微弱但清脆。
在咔哒声发出的一毫秒之内，男人面对的“尸体”们之间像是有电流通过，同时在一次微小的震颤后抬起头，将空洞无神的眼光射向男人。
男人嗅到了锐利的杀气。他的汗毛根根竖起。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杀！！！”利剑刺向天空，男人喉中爆出怒吼。
一人起万人和，军人们各自高举手中的兵器，狂怒冲向他们视为大敌的“尸体”们。凶兽疾驰，鸷鸟雷鸣，万军之洪流摧枯拉朽！
男人紧紧握住利剑，冲在人群最前方。他们的狂吼是战争的豪歌。
他们冲锋的威力几乎可以捣烂天际线。这场战斗的走向看起来是注定的——军队从这些毫无生气的人头上碾过，把他们变成零落的皮肉与骨血与沙土混在一起，化作齑粉。
实际却不是这样的，甚至截然相反。
当浩浩荡荡的军队离这些眼神空洞的人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时，为首的男人听到了一些电流通过的“滋滋”声。紧接着这些毫无生气的人骤然消失了。
“指令，杀灭。”
军队的前半部被瞬间割裂。
男人感到自己的周身有十几道光影疾刺掠过，残影都没能在他的眼中停留一瞬。他的脑子里只剩下“叮”的一声尖啸。
男人保持着冲锋的姿态被钉在原地，脑子木然，五感尽失。
发生了什么？
唤醒男人停滞神经的是四肢的剧痛、胸腔的虚无、从头上浇下的温热液体、不断砸在他头肩上的软块硬块，和一瞬间变成悲苦哀嚎的战吼。
男人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四分之一分钟后，这片平原恢复了不久前的寂静。方才的大风渐渐平息，空气中不剩些什么，平原上的一切都开始休息，开始迎接黑夜的到来。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片大平原上的一切都明白这个道理。不论是渐渐停止晃动的绿草还是正在兀自散发着热气的，堆成山的尸块。鲜血从其中渗入地下，草汁与血肉的混合气味渐渐逸散。
残阳西沉，草原又迎来了一个静谧的暗夜。
……
清晨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遮住，房间内充满了慵懒而温暖的昏暗。
又是这个场景。
刚从噩梦中惊醒、满眼血丝的男人赤裸着上身半坐着靠在床头，看了看周遭，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熟睡的女人，便用颤抖着的手从床边的桌上拿起一支烟，掏出枕下的打火机，打了几次才点燃。他将烟送入口中吸了满满一大口并死死闷住，一直到双肺被停滞的烟气压迫到微微疼痛才缓缓吐出。香烟给他带来了安定，使他可以开始冷静思考。他怔怔望着天花板。
烟雾在屋中游走扩散，缓缓填满了整个房间。
与男人同床的女人双眉微皱，胸口起伏的速度稍稍加快。随后，一阵剧烈的咳嗽将她震醒。她的睫毛颤动了两下，随后半睁开眼睛。她咂咂嘴，略带不满地抬起侧躺的头看着男人嘴边摇曳的烟柱。
一个安装在他们床边墙上的银白色长方形仪器在其右下角的红灯闪过两次之后从安装了滤网的凹槽中喷出洁净又清凉的空气。这是一个昂贵而先进的空气净化器，它能够对环境中的气体成分进行检测，如果污浊气体超出了一定阈值后就会自动开启气体净化功能。
察觉到女人的眼光，男人冲她摇了摇手，露出惭愧的笑。
“抱歉，熏醒你了。”
“我果然还是不能适应这味道。”女人慵懒地嗔怪道。
男人浅笑，将抽了一半的香烟在一旁桌上的烟灰缸中捻灭。然后他抽回手，宠溺地抚摸着女人的头发。女人“哼”了一声便撒娇似的紧紧靠住男人。男人顺手搂住女人，女人也将头靠在男人的胸口。
“又做那个梦了？”女人打了个哈欠，用柔软的声音询问道。
“嗯。”男人用左手掐住鼻梁，轻微的偏头痛。
“忘了它吧。”女人再次将这句曾经在这种相同的场景下使用过无数次的话说出口。
她并未经历过男人梦中的浩劫，她不能理解男人的梦魇，所以她羞愧，所以她如鲠在喉。
“我会的。”
男人勉强咧出微笑。
“我会保护你。”
男人的微笑僵在脸上。他没有再看女人，而是怔怔地望向密不透风的厚重窗帘。
一旁的空气净化器在闪回两次绿灯后暂停了工作。
……
这一切简直无聊透顶！
云国鸣城西部的玛丽亚特大学的分支IMEE系统终端显示屏上出现了一行代码，经过破译后便是这句话。
这台IMEE终端负责监控今日上午10:00到11:30地表研究系学生的脑电波情况，通过分析破译学生的脑电波信息来记录监测学生的情绪波动，如果出现突破心平阈值的情绪波动则会扣除情绪波动学生的平时分数，保持平时分数不被扣除到及格线下是他们毕业路上的一大难关。
毕竟对于这些思维活跃的年轻人来说，新奇的想法会时不时从出现在他们的大脑之中，使他们的脑电波像乌黑的海面一般善变。
但云国可不允许这种不稳定因素的存在。
无聊透顶！
——来自于几秒钟后的同一台IMEE终端显示屏上的同一个位置，系统弹出页面以提醒盯着显示屏的监测人:
云纪元161年3月17日
10:25 A.M.
Z39教室46号学生
脑电波出现大幅负面波动
淡蓝色的数据页面是为了亲和人眼而被采用，防止监测人出现视觉疲劳。虽然这页面的弹出已经足够轻微仿佛绿叶掠过水面，但百无聊赖的监测人拉希德·阿尔还是被惊到了一瞬。
不过他马上就选择无视。因为这实在是不值得他集中注意力处理的一件小事。年轻人情绪丰富也许是件好事。他宽宏大量地想到，转而联想起云国课程之无趣，又对这些苦学生报以同情。
于是他仁慈地决定视而不见，不扣除这个可怜年轻人的情绪分数。
拉希德觉得自己是如此伟大，于是便把屁股往椅子深处靠了靠，继续放任自己百无聊赖的精神在尘世中游走。
我受够了！
IMEE终端显示屏再次破译出这样一句话。同时它开始轻微震动。
精神力初步崩坏预警。
拉希德·阿尔一眼便知。他微微皱起眉头，拯救这个学生情绪平时分数的念头正在慢慢动摇。
拉希德关闭预警页面，打算再给这个学生一次机会。
他随意瞟了一眼这学生的个人信息，看到了一个名字:
秦海木
署名旁边是一张苍白的脸，灰黑的瞳被困倦与厌烦填满，隐隐能看出这些负面情绪即将带来暴怒。
一个无法将情绪藏在眼底的幼稚学生，有这种强烈的抗拒心理自然是合乎常理的。
拉希德陷入了比刚刚略微深沉一丝的思考。
到了这种年纪，依然如此大胆地发散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加以禁锢，这在如今的云国，应该算是勇敢还是无知呢？
拉希德不知道。尽管现在已经没人愿意监视自己的意识思维，但云国已经扼死了他的活跃神经。他早已格式化。他不能思考，他不敢思考。
IMEE的显示屏在弹出一个红色页面的同时开始嗡嗡作响。
这学校真该死！！！
精神力中度崩坏预警。
肯定又是那个叫秦海木的学生。拉希德无需多想，他对这个血气方刚的家伙已经仁至义尽了。随后他在显示屏上输入了警告的指令。在这个指令被输入并执行后，秦海木所使用的Z39号教室46号IMEE分使用端显示屏上便会弹出警示页面，促使使用者恢复情绪正常。当然，如果到了这个地步，平时情绪分数已经不及格了。
拉希德按下发送键，猩红色的警告弹窗随即骤然在这个学生的IMEE显示屏上弹出。
警告
您的情绪已趋向失控！
请保持冷静，避免学院对您的情绪分数进行扣除。
其实拉希德一直认为这种设计是存在明显缺陷的，因为没有人会在怒火中烧的情况下看到这种咄咄逼人并略带嘲讽的警告后恢复理智。
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因为他面前的脑电波翻译器上赫然弹出了一行行让人不堪入目的粗鄙之语。
用词之不羁，语气之尖锐，辞藻之朴素。一句句脏话砸进、撞进、钉进可怜的拉希德·阿尔的眼中，像钢筋与铆钉在铁皮屋顶翩翩起舞，像闪烁空中的子弹瞄准目标风驰电掣，像雨夜乌云中迅电猛疾切碎平静的气势汹汹。
拜这个学生所赐，拉希德·阿尔体会到了在他风平浪静的前半生中前所未有的精神震撼。
与此同时，云国鸣城西部大学地表研究专业Z39号教室里的几乎所有学生都在惊愕地遥望着46号座位上那个暴起并毒打自己面前的IMEE显示屏的男同学。这个叫秦海木的平平无奇的学生，现在却仿佛一只负重伤的笼中困兽，低声嘶吼着对自己的死敌发起搏命的进攻。
当拉希德·阿尔在十几秒钟后到达秦海木所在的教室时，这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已经结束了。秦海木双手攥拳，有几丝血液从他指甲刺入手掌的伤口中流出，他双眼充血，牙关死咬，身体随呼吸而微微颤动。
他猛地转头，将利刃似的眼神刺向破门而入的拉希德·阿尔。
这天无疑会成为拉希德·阿尔生命中最难忘的一天。
血红色的信息提示框在承受秦海木拳拳到肉击打后的IMEE显示屏上烁烁闪回，这提示框的颜色带有残忍的威慑力，而它所承载的文字更是会让人感觉如坠冰窟:
经界定，您已彻底情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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