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墓志铭
作者:月影照清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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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连载
字数:未知 评分: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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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第11章 烈火,溺至暗渊
最后更新:2024-12-10 22:3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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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第11章 烈火,溺至暗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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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博墓志铭 第1章 零点,猎食者的前夜 试读
2048.4.15
俄罗斯的春天毫无疑问是个需要闹钟的季节,昏昏欲睡的它在每一年都会毫无例外的迟到,在圣彼得堡尤为如此。除了义眼与广播之外,这里的市民感受不到任何四月已经到来的气息,仿佛新年夜的寒冷将时间都冻结在了那晚的烟花与巧克力中。
没到脚脖子的积雪让稀稀拉拉的行人举步维艰,黑暗的街巷中时不时能看见几个生火取暖的流浪汉,坐在俄英双语的煽动性涂鸦下畅饮过期的伏特加。
他在夜幕的掩护下穿过废弃的筒子楼,身上的黑色大衣因沾雪而变得湿漉漉的,鸭舌帽下那双冰蓝色的瞳孔机警的打量着周围,宛如一只从高空俯视大地的猎鹰。
“别他妈看了,这儿!”
粗犷的俄式英语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回荡,他转过身,看见一个裹着廉价羽绒服的大块头,皮下加热器在他相扑运动员的身躯里滋滋作响。
大块头身边躺着两个与他反差明显的家伙,其中一个穿着精致风衣的看着像是爱尔兰矮妖,不知有没有一米六,像抱命根子一样死死抱着手中的手提箱。另一个则几乎与那壮汉一边高,只是瘦的像竹竿,两只眼睛像老鼠一样惊惧的看着他。
“你是那个英国佬?”
他点了点头。
昏昏欲睡的侏儒仿佛终于来了精神,露出一个极力显得不猥琐的笑容,打开手提箱,露出里面五花八门的犯罪用具。
“请拿好,先生。上面可能有些脏东西,但我做过消毒了,不用怕……不,这是把传统制式手枪,不用充电,弹夹里一共十二发子弹,我想……是的没错,其它都跟靶场里的一样。这个是掌心炮,有效射程在三米左右,考虑到阁下没有安装义体,我就把夹具从原本的磁铁换成了套钳,您只要把它反扣在手腕上就行。”
他道了声谢,暗自为这太监般的声音作呕,将手枪收进大衣,随后尝试给自己的手腕扣上掌心炮,试了两三次才顺利安上。
“谢谢你……哦不,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按电话上那个备注叫就行,您以后最好不要向我的同事们提这种问题,这是很业余且很危险的。”
几米开外的壮汉与瘦子已经收拾好装备,戴上在黑暗中不断变化图像的面具,活动着已在寒风中变得僵硬的四肢。
“去吧,先生,我在这儿等你们的好消息。”
见他的脚步有些犹豫,侏儒再次露出那招牌式的笑容,只不过这次看上去更加恶心一点。
“联络人不参与行动,只负责后勤和准备工作,这也是常识。”
空气中的寒意似乎又深了几分,降雪逐渐在愈发猛烈的风啸中不断加强,男人不得不在前进的同时将自己的大衣领口再拉紧了一些。
“再然后,我们就摸到了那辆麦加风设备车旁边……对,是无人驾驶,当时正在我们两个街区外自检,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嗯,好。总之,再之后,瓦克姆,就是那个胖子。开了电磁隐身想过去把车撬开,但还是触发了警报,他马上就被防御电场电死了,我和科隆想跑,不过没走两步就遇到一队巡警。再然后……”
囚服下的男人看了看桌对面那个戴着金丝眼镜,因面部改造严重几乎分不出性别的家伙。他身上和这里所有人一样都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味,还夹杂着一股血腥。这种味道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抽烟。
无力的白炽灯将昏暗的地下室点亮,将对面那个双性人脸上的坑坑洼洼与粗大的毛孔照的更加清晰。
他被抓回去后,录完DNA不到一个小时就被一辆连车牌都没有的面包车接上,颠簸了三个小时后到达了现在这鬼地方。
一个比莫斯科地铁站还深的地下室。
他感觉现在的审讯不过是走个流程,这帮人抓自己绝不是因为这档子事,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故意在刚刚的口供里将胖瘦二人的名字互换过来,对面也没有纠正他的错误,只是用一种屠户在年前打量乳猪的眼神盯着他。
“这里是你口供的音频与视频,确认无误就在这签字。”
审讯者给他递来一台巴掌大的平板,上面绑着一根手写笔。这人的语气很严肃,但声音里还是透着一股变声器都盖不住的虚劲儿,说完,这家伙伸着兰花指点上一根香烟,屋子里的气味顿时变得更加刺鼻。
他签下自己的名字:克莱恩·劳斯·帕里米特尔,将平板递了回去。
紧接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进房间,一头金色乱发邋邋遢遢的翘着,绿色眼睛旁边有浓浓的黑眼圈,她似乎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进来低头同审讯者耳语了两句,随后抬头看了克莱恩一眼,仍然是那种屠户看猪羔子的眼神。
医生招了招手,座椅背后的两个士兵就如同起重机般强硬的将克莱恩从椅子上架了起来,一直将他带到一处像是重症监护室的房间里才停下脚步。二人用床边的尼龙绳将克莱恩固定在那张并不舒适的病床上,随后向医生与她的助手敬了个礼,克莱恩注意到他们的武器似乎是军用的。
助手撩起囚服,将几个连接着输液罐的针头陆续插进他的手腕,那里原本雪白的皮肤上已经布满红斑。
针头插入时,已经坏死的皮肤没有任何反应,但几秒后他就感觉那里有传来一股火烧般的剧痛,让他止不住的惨叫与呻吟起来。
短暂的一生飞快的在眼前划过,他的思绪拉回到几十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时代。
他一直想在死前给自己录一盘老式录像带作为遗嘱,现在,在意识的边缘,这个念头化作他眼中一个被模拟信号所模糊的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在镜头前讲述着自己的一生。
“我叫克莱恩·劳斯·帕里米特尔,英格兰人,英格兰国籍,但是这辈子都没出过几次俄罗斯,主要住在莫斯科。”
画面变换,儿时无忧无虑的画面一幕接一幕出现在电视的颗粒中,强烈的不协调感让他异常难受。
从小他的父母就夸赞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东西很快,背书只用其他孩子一半的时间,未来肯定能当个好律师或者不错的作家。在这种轻松氛围与富裕家庭环境的滋润下,他愉快的度过了自己的童年与少年。
“父亲叫艾瑞克·M·克莱恩,母亲叫妮娅·玛尔蒂娜,后改姓克莱恩,只有我这一个孩子。”
2038年,被天文学家们称作“洛里森”的陨石群袭击地球,但最初它们的影响微乎其微,不仅仅是因为陨石全部砸在人迹罕至的荒原,更是因为它根本没有带来悲观论者们大谈特谈的末日级影响,产生最大的连锁反应不过是风暴和地震在印度跟缅甸肆虐了半个月。
但它的确带来了人类的末日。
“三十岁那年,我因为战前总动员的原因赶回了莫斯科,准备和我爸妈飞回英国避难。但等我们准备动身的时候东西欧之间已经禁航了,所以我们不得不暂时待在莫斯科。”
在阿拉斯加的一个陨石坑下,搜救队发现一个硕大的空心矿洞,矿洞中埋藏着的是一种不存在于地球的金属。
人们叫它氪汀。
这种金属几乎拥有一切世人所垂涎的性能,它是极为优秀的短期能源,即使一块只有橡皮泥大小的氪汀经过适当加工也能为小型设备如手机,义体提供巨大的能量,这些优点让它很快就成为了足以与化石燃料竞争的新能源。同时它也有着相当的柔韧性,导电性,它甚至能够被以较为廉价的方式进行工业化生产。总而言之,这种金属的出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在美国之后,各个大国也相继宣布了在国境内发现氪汀并准备对此展开研究的消息,至于它们怎么做到的,无人知晓。
氪汀的出现让各国的经济结构产生巨大变化,尽管在前沿物理理论的突破没有因氪汀而加快太多,但高技术轻工业产品的造价因这种魔法物质而大大下降,义体的规模化与军事化是这种现象的典型代表,同时也包括信息通讯技术和计算机硬件的高速发展。俄罗斯是最大的受益者,东欧国家凭借对氪汀研发的时间优势,轻工业落后的局面一去不复返,综合国力直线上涨,该现象引起了欧盟与美国的共同恐慌。20世纪30年代末时,俄罗斯与西欧-北美联盟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最终一切的矛盾在2045年的东欧战争中彻底爆发,这场战争即是整个人类的末日。
“核弹袭击莫斯科那天凌晨,我爸让我开车去市郊的救济点取点吃的。那天的高速完全不堵车,我一路开到了市区外。”
那是一辆老式的英产SUV,在当地算是进口车,质量很差,飞空模式下耗油如喝水。但克莱恩还是很中意它,因为这种车一般都有效果极佳的立体音响,放起老式的欧美说唱炸裂的要命。
《Lucky You》的歌声骤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默和耳中流出的鲜血,还有玻璃碴划过脸颊所带来的剧痛。
核战摧毁了全球绝大多数城市与人类最先进的那些科技,核冬天带来的辐射暴雪和低温覆盖了全球,幸存下来的城市在城市上空修建起了穹顶阻隔辐射,各个城市之间缺乏联络手段,即使相隔仅仅数十千米的城市想要沟通也只能靠时灵时不灵的无线电台或是人力送信。人类似乎重新回到了麦哲伦与哥伦布之前的时代。
等他醒来的时候,莫斯科已经化作一片火海,他从车里爬出去,在被核辐射浸透的雾霭中沿着高速往外走,走了大概一个钟之后终于遇到一架搜救队的直升机,带着他去了圣彼得堡。
破碎的牛仔裤下渗出鲜血,眼睛里布满血丝,在大地微微的震动下艰难前进。理智和心灵都被家人离去的巨大痛苦所麻痹,让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本能驱使着向生存的方向前进。
天空中盘旋着两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秃鹫,从喉咙中挤出嘶哑的鸣叫,它们灵敏的鼻子嗅到了克莱恩身上腐烂的气味,随时准备飞下来饱餐一顿,直到直升机的动静把这帮畜生吓跑。
圣彼得堡的市政府在战后收编了所有市内大企业,用集权的手段创造出了一个看似美好的乌托邦之城。克莱恩一边庆幸辐射没有杀死自己,一边在城市的底层苟且偷生,期待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这座城市中的传奇亦或是其他成功者。
城市重建的前三个月宛如地狱,由于缺少公共秩序,整个社会都陷入无政府的狂欢之中。
那些荒诞到难以置信的画面如同卓别林喜剧一般在他脑中放映,为了不被饿死,他不得不用纹身贴和假义体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嗑嗨的邪教分子以加入当地的兄弟会,但那群变态的入会条件是让他枪毙掉一对无辜的母女,最后他耍了个小计谋,把几个醉醺醺的家伙毙掉,偷完东西扬长而去。
之后,他因抢了太多物资引起了刚刚组建的警队的注意,被送进了一个改了名的黑窑子强制工作,每天20小时的重体力劳动几乎让他窒息。若不是有个心善的大学校友拉着他一起越狱,他恐怕已经死在了那。
就从那个地狱逃出来后不到一个月,政府的力量在新管理层的领导人不断加强,他们逐渐开始重建这座城市的秩序,让圣彼得堡回归文明社会之列。在政府暧昧的政策与交通公路网的影响下,圣彼得堡在两年间逐渐被划分为两个分明的区域。南部的生活宛如地狱,这里被称作“赛博农业基地”,所谓的赛博农业,就是传统农业,轻工业与义体制造业的集合,高强度的劳动与两年间从来只在名义上减轻的赋税让这里的劳动者们天天在死亡线上挣扎。更何况南部说了算的不只有官方,还有战前就在这里扎根的本地帮派“波尼委员会”,他们在南部开设自由市场,售卖从赠送高爆氪汀子弹弹夹的突击步枪到仿美制斯安威斯坦义体的一切违禁品。而制造它们的原材料自然出在当地的居民上,包括但不限于在收税季后再狠捞几把油水以及把人薅进自家工厂里干到活活累死。
圣彼得堡北部比南边强得多,那些企业的总部大楼全部位于北城。这里的居民大多是在战争初期因为高学历高资历进入企业内工作的知识分子,尽管市民的隐私相当有限。但综合来看,北城人的生活还是比他们的南部老乡强得多。说到底,大多数情况下法定节假日在北城依旧生效,甚至偶尔遇到佳节(老板嗑药嗑死了)还能多放几天假。
克莱恩就是北城人。
克莱恩在圣彼得堡拼死拼活干了两年,每个月的薪水还完一室一厅的房租都吃不上几顿好的。但凭借自己的口才,长相……还有那对据别人说如挪威冰湖般的蓝眼睛,他在单位跟一个叫奥莱莎的女孩谈了恋爱。
她的义体改造度高达40%,大部分工资都花在了机体美容和身材管理上,配上那头金色短发美得要命。恰好此时市政府开始反向征收人头税,所以克莱恩跟她在谈了三个星期恋爱后就正式成为了夫妻。
二人之间的爱情实际上并没有多强烈,说是贪图对方美色的异性室友也不为过,但不幸的是,婚礼后不到一周,克莱恩就突然开始吐血,皮肤上出现烫伤一样的红斑,毫无疑问,核辐射最终还是在他身上显现出了自己的杀伤力。克莱恩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于是便在网上联系到一个所谓的中间人,参加了一起现在看来无比失败的抢劫案,原本的打算是想完事后攒笔私房钱给自己找个墓地,如果有余的话,就留给奥莱莎。
克莱恩突然想起二人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自己下夜班回来后没打算脱衣服,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对面大楼玻璃墙反射的日出。刚起床的奥莱莎脸上画着昨晚没卸下的浓妆,问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将浸染着疑惑的不耐烦埋藏在声带的振动中,变形的晨曦将她的脸庞涂抹的更加美丽。
没有美国式的干柴烈火,没有夜之城的混乱狂欢,只有这种日复一日逐渐加重的沉闷,直至这段感情的内在彻底土崩瓦解,只依靠二人的共同利益去痛苦但牢固的维持。
录像带中的画面变得更加模糊,声音也逐渐黯淡。
有时他也会思考,思考如果自己死在莫斯科是不是更好。
在圣彼得堡打拼三年后,他才发觉核战并不仅仅摧毁了人类的城市,更从心灵上毁灭了人类的精神。
仁义道德,耶稣上帝,如今这些东西连狗屁都算不上。他认识的工薪阶层有百分之九十都只是每天麻木的将自己投入社会这台吃人的机器,只为了月底发薪后去夜店吸两口氪汀做的电子烟。阅读,恋爱,旅游,追求自我,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遥不可及,只要能从黑帮和执法者的枪口下逃出来并且保证自己不过劳死就阿弥陀佛了。
在战前,人们会对这种情况表示抗议,他们会找工会申诉,组织游行,但现在所有人都只是麻木的承受一切。
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
毋庸置疑。
走马灯结束,先前被短暂抑制的痛苦再次爬满全身。
滚烫的热流不断烘烤七窍,他身上的血管与皮肤渐变得惨白,但只有充血到火红的双眼能反映他此时的真实感受。
他似乎在自己如风箱般的大口呼吸中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如此温柔,如此关切。
现实与幻想的壁垒在疼痛中被打破。他轻而易举的挣脱病床上的镣铐,将一旁的守卫按进地板,踢开大门在走廊中漫无目的的游荡。
在这之前他从未吸过氪汀电子烟,觉得那玩意跟毒品没什么两样,但如今看来,自己真的是错过了一笔巨款。
眼前的世界逐渐被黑暗笼罩,两边墙壁向他靠拢,把他挤压的只剩下如扑克牌般大小。
黑暗,无尽的黑暗。
医生看了看面前毫无血色的尸体和失去起伏的心电图,扶起眼镜,用某个仪器在他的胸口上扫了几下,上面显示里面的景象惨不忍睹,她遗憾的摇摇头,在面前的手写板上记了些什么。
“真可惜,他的细胞修复率是我见过最高的,比上次那个高了十倍还多,我说过这个项目就是扯淡……”
一旁的助手解下绑着他的尼龙绳,对着身后两个新来的守卫努了努嘴。
“不用解剖了,扔出去吧。”
实验室外直通荒土的大门打开,一伙守卫扛着担架走进被大雪覆盖的荒原,将担架上的尸体如丢弃垃圾一般扔在地上。
被辐射染上一抹灰黑的雪花落在克莱恩的脸颊上,随后被他的体温慢慢融化,化作一道污痕流进雪地。
天空中传来沙哑的嘶嚎,是栖息在圣彼得堡城外的秃鹫,天知道这些天天吃腐肉吃尸体的家伙是怎么在末日后活下去的。
城市里的霓虹灯给秃鹫丑陋的脸庞披上了一层斑斓光影,在模糊之中,克莱恩感受到阴冷且贪婪的目光伴随着死亡威胁从天上投射下来,对于充满活力的生命来说,秃鹫是不成问题的臭鸟,但对于他这种将死之人,秃鹫则摇身一变成了送葬者与死神。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远处的丛林中走出,那里的松木在尸体的滋养下茁壮成长。
抗辐射面具遮住了此人的脸庞,他俯下身走向尸堆,挨个探着这批尸体的鼻息。
克莱恩呼出的温热打在他的食指上,那对面具下的厚眉毛不禁惊喜的皱了皱。
他扛起不省人事的克莱恩,给他戴上与自己相同的面具,扶了扶自己的牛仔帽。
夕阳落下,圣彼得堡的霓虹灯为单调的白雪添上一抹颜色,他没有停留,在血色与七彩的照耀下消失在雪地的尽头。
2048.6.15
两个月后
“咳咳……全体单位注意!入侵者目前位于一楼大厅!重复一遍!入侵者现在……!”
刺鼻的烟雾完全覆盖了金碧辉煌的大厅,突击步枪那仿佛永不停歇的开火声在这片烟雾中逐渐变得稀疏。
“他妈的那玩意跑去哪了!老子用义眼都看不见它在哪!”
手枪出膛的脆响在无尽的爆鸣中显得格外引人注意,与此同时每一枪都伴随着某人义体上迸发出几串电火花。
烟雾逐渐散去,那几个仅剩的守军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袭击者——银黑相间的重型外甲,硕大的灰色披风,以及类似宇航员的,黑的完全不反光的防弹头盔。
“你他妈又是谁?”
两个身穿防弹护甲的士兵伸出右臂义体中安装的防暴盾,将突击步枪中的子弹倾泻而出。
他们面前的敌人以极快的速度跃起,像只壁虎一样将自己牢牢贴在富丽堂皇的天花板上,顺带着打碎了上边的吊灯。
有几粒子弹打中了他的胸甲和肋部,但打得最深的一粒也只能勉强嵌入装甲。
干净利落的飞扑,面前两个武装充分的大兵被这从天而来的冲击击倒在地,把铭刻着俄罗斯地图的金色地板撞出道道裂痕。
其中一个因为头部挨了一脚当场死亡,另一个在倒地后也被闪电般的两拳砸碎了脑袋。
“很快就会有人下楼了,我的增援在哪?”
望着大厅中横七竖八的尸体——绝大部分是在偷袭中被打死的,这位入侵者按下头盔上的通话按钮,顺便给手枪换了个弹。
“别着急啦,小克。”
“我最后说一遍,我比你大三,不,四岁!”
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大兵从四个方向的入口包围了大厅,彻底堵死了这位入侵者的退路。
“发现目标!开火!”
还未等子弹如雨点般轰来,大厅的天花板就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化作齑粉。
灰红色的闪电伴随着甩棍击打的闷响与刀刃的破空爆鸣在大厅中划出一个不算标准的十六边形,但对士兵们造成的伤害倒是都异常标准——在要害处的防御义体上打了个洞。
刚刚那位大杀四方的披风斗士抓住机会,将腰间两把上好膛的手枪拔出,十六发子弹准确命中那些士兵身上刚刚被打出的窟窿。
“那就……不用谢,帕里米特尔先生。”
克莱恩舒展了一下自己被子弹打出几个窟窿的披风,看向面前活泼的有些过了头的队友。他穿着与自己类似的金属装甲,只不过配色灰红相间且不带披风,手上两把看上去像是在机械甩棍上安了个匕首头的武器还带着血迹与机油。
“那你以后就叫我多洛斯老大哥,如何?”
“别扯淡了,东西拿到手了没。”
多洛斯亮出一个被磁力贴吸在自己背后的白色金属盒,在面具下咧了咧嘴。
“娜穆斯呢?马修不是说她会来接应我们吗?”
话音未落,一辆车头安着拒马的重型卡车就撞碎了大厅的墙壁,被面具遮住脸的黑长直女孩打开副驾的车门,从车窗探出脑袋,俏皮的一歪头:“再不上车我们可就都完蛋了!”
二人翻身跳进卡车,还来不及等克莱恩抱怨什么,这辆重卡就以超跑般的速度倒车转弯,在圣彼得堡南部常年不做维修的快速道上一路狂奔。
居民楼灯光照耀下的浮空车四处乱飞,它们花花绿绿的配色倒是与远处北城隐隐约约的霓虹灯很搭。
车身被拒马环绕的重卡一路横冲直撞,向城郊疾驰而去。
重机枪的火舌从空气中凭空吐出,无数子弹像是变魔术般从半空中射向这辆肆意狂奔的卡车。
“娜穆斯?宝贝?能不能处理一下尾巴?我感觉克莱恩那把破枪完全对付不了……”
“握住方向盘!”
娜穆斯拿下挂在背上的狙击榴,屏息凝神,将半个身子飞速探出车窗,瞄准了面前看似空无一物的天空。
一道电流从大脑发出,穿过心脏,直通义眼。周身的寒风不复存在,手中的沉重化作虚无,时间的流逝与空间的存在此刻都是如此缥缈。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两个黑点,以及她手中的狙击榴。
开枪。
不到二十分之一秒的换弹。
开枪。
在剧烈的爆炸中,两架漆黑的浮空车失去了它们的光学隐形,当场坠毁,至于操纵重机枪的驾驶员,想必也没办法抵御那坠车后的熊熊烈火。
“卧槽!太帅了姐姐!”
“话别那么密!臭东西!”
娜穆斯强忍住开启义眼射击功能带来的恶心,在眼前的一片光晕中全速前进。
克莱恩长舒一口气,摸了摸自己新添了几个弹孔的装甲。
又他妈得修衣服了。
卡车驶出圣彼得堡的城区,一路上没有任何阻拦,最终停在了距离城市大约二十千米的一座松叶林前。
车上的三人摘下面具,呼吸着带着淡淡辣味的郊区空气,娜穆诺过肩的,带着雪花的长发被窗外的微风吹起,一对柳叶眉下的黑瞳闪烁着积雪反射的日光。
副驾驶上的多洛斯没办法将目光从恋人脸上移开,二人都是类似的薄唇高鼻,皮肤白皙无暇,但多洛斯是金发,并且颧骨略微高一些。
一座天蓝色的穹顶覆盖着这片光秃秃的松叶林,三人跳下卡车,走进这片看上去了无生机的丛林。
位于林中央的是一片小营地,主要建筑是现代化的帐篷与原始的木屋,营地中央则是几口大锅与露天的餐厅。看上去居住者不超过四十人。
“我还以为你们要在那扎营过夜呢。”
一个留着络腮胡,头发一丝不苟的壮硕中年男人理了理身上的黑色大衣,用那对鹰一般的眼镜看向多洛斯。
“您就说拿没拿到吧。”
多洛斯拿下背上的保险盒,递给面前严肃中带着点慈爱的中年人。
“我只希望你下次办事别这么冒失,刚刚娜穆斯在路上告诉我你差点又闯祸了……克莱恩,你怎么样?”
他一面将密码破译器安上保险盒,一面抬头看向那对刚刚从面具下露出的,睫毛垂下的棕眼睛。
这个比克莱恩略高一些的男人长着奥本海默般的黑色短卷发,络腮胡下那张有些皱纹的脸庞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帅气非凡,左眼偏棕,右眼则偏绿,这让他的目光格外锐利。
“没事的,马修先生。”
尽管已经在这个团队里磨合了四个月,尽管面前的马修一直在严肃中带着和善与温和,尽管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当自己见到他时,克莱恩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时有时无的……敬畏,这么说应该没问题。
马修·伯恩斯,加利福尼亚移民,曾经是个小有家资的企业家。新圣彼得堡刚刚成立时将自己的企业与技术悉数上交,抱着建设乌托邦社会的心态逐渐走入圣彼得堡的领导层,但这里的黑暗与肮脏震惊了他。最终,这位智慧且优秀的领导者在权力斗争中落败,在生命威胁下带着一批贴身护卫与义体装备走进荒土,如上梁山一般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伯恩斯协会”,成为了荒土中除流放犯和黑帮外又一批反对圣彼得堡的武装势力。
他是个仁慈的领导者,仁慈到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搜索城区里被定期送出的试验失败品,仁慈到用营地里仅剩不多的药品救下了克莱恩,仁慈到给不愿意安装义体的他专门改装了一套氪汀外骨骼装甲。仁慈到会给杀了人的克莱恩做心理疏导,耐心的完善他的三观,让他做到既不惧怕杀戮也不痴迷其中。
在克莱恩看来,这是个孔子一样的圣人。
而且他也和孔子一样能打。
据马修自己说他的义体改造度不到50%,但据事实所看它们全都是高档美国货。他可以在眨眼间的工夫将二十发点射式手枪子弹送进二十个移动靶的脑袋里,或者用比这略长的时间放倒一个体重超过半吨的赛博精神病。
“我看克莱恩先生刚刚好像中了几枪,用不用做一下清创什么的?”
娜穆斯摘下自己义体上的皮手套,理了理那头齐腰的黑色长发,顺带轻轻给了多洛斯一拳。
“都怪你来的太晚了。”
“我真的没事,娜穆斯。”
克莱恩看向面前打情骂俏的少年少女,多洛斯和娜穆斯分别因为黑某个企业高管儿子的银行账户和试图暗杀某个企业高管的儿子(同一个人)在一年前被流放到城外四十公里的废土集中营,之后二人尝试越狱,穿着一身单棉衣在冰天雪地里待了一个晚上,所幸马修在他们俩冻死前把他们救了下来。将这两个刚刚成年的大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去抚养,给他们换上最顶尖的义体,将自己的毕生所学传授于二人。如今,这二人已经成为了可能是这片废土上仅次于马修的枪手与格斗家。
“破译已完成。”
保险盒上闪烁的绿光打断了克莱恩的回忆,马修将它抬上桌子,用目视孩子出生的眼神看向盒子中冒着冷气的宝贝。
那是一颗精美的银色义体头骨,上面泛着淡绿色的光芒。
“根据我们的情报,这东西是提供给某个圣彼得堡高层人的,他的脑袋在七月袭击里被打坏了。急需这玩意救命,我们手上这个是波尼佬手里唯一的头骨义体,战前荒坂造的。”
“圣彼得堡的人和北美洲大部分独立城邦都没什么联系,而且莫斯科革命军现在就在圣彼得堡门口,其他俄国佬也只想着卖了这地界保平安,所以,这头骨算是他们的唯一希望了。”
马修的嘴角微微翘起,带着政治家特有的狡猾望向圣彼得堡。
他们手上握着一条大鳄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准备进城吧,骑士们,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行事。”
倾盆的暴雨洗刷着这座城市深入骨髓的肮脏,行尸走肉般的路人没有几个打着伞,他们播放着VR影片的义眼比自己的内心亮的多。
街角的监控摄像头像是探头的毒蛇,搜索着周遭的一切威胁与猎物。人脸识别系统让高清监控可以轻松通过脸上的一颗黑痣或是某块不起眼的伤疤追踪到目标的小学处分记录。
“哈蒂·波丽托弗,女,威尔士国籍,义体编号:3981152,改装度12%。有波尼帮背景,威胁等级较高。建议:抹除”
“奥雷欧斯·伊萨德,男,俄罗斯国籍,义体编号:1726445,改装度7%。北城住房被抵押,暂住猫头鹰汽车旅馆,威胁等级低。建议:降低生活质量”
“系统错误,无法识别”
灰黑色的雨水在黑风衣上留下道道污渍,克莱恩拉起兜帽以防自己刚刚整好的发型被大雨打乱,顺带对着街边的扫地机器人吐出一口浓痰。
黑色的运动鞋将水坑中的倒影踩成碎片,在后氪汀时代,社会生产的集体化与个人生活的原子化就变得愈发严重,每个人在工作之余都沉浸在义眼中的随身VR游戏与超梦中。
克莱恩撬开街边一辆银色摩托车的车锁,在身后的叫骂中疾驰而去。
在战前他读过一位历史系校友的论文,里面提到封建王朝统治者最理想的统治情况是每个被统治者都被抽象为没有任何特性的个体,所有人都千篇一律的在自己的岗位上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但在封建社会,碍于生产力的限制,当时的实际情况与这种理想模型完全不沾边。
看着摩托旁模糊但看得出来低头低到快得脊椎病的人影,克莱恩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大概就是自己那位大学女友论文中的理想模型了。
大街上这群人可能在单机游戏里是英雄,在线上比赛里是核心,在社交媒体上是辩论家。但只要电力部门给他们稍稍来个断电,这些身份就都合而为一——废物。
克莱恩读过不少关于义体危害的论文,从资本控制的角度到加剧肾衰竭的角度都读过一点,所以这么多年他只给自己安装过一个义体小指,连脑机接口都没装上。在他看来,外骨骼装甲对战力的提升原比义体稳定有效得多。
他将摩托车停在南城一条人造河前,两边居民楼中的点点灯光为河水糊上一层暖纱。
其实如果忽略这里的骂娘和床叫,景色还算是挺美的。
面前一艘霓虹灯亮的宛如河上摩天大楼的游轮缓缓驶过,上面印着一家北城私企“萨拉默生物集团”的logo。
克莱恩撩起手腕,记下时间后拿出电话。
“把我的衣服送过来,可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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